寒翎

文章深浅无有答案,我以我笔写我心神

【栾龄】苦水蜜饯

关于之前张九龄“走仕途”踩到栾云平身上这事,突然联想,搞一下。

ooc预警,有部分自我满足的成分。

7.5k+,不合理当合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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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水蜜饯,披着苛责的外衣,实行毫无理由的偏爱。

 

夏天总是悠悠闲闲的闹腾,这裹来几阵凉风,那散上些许热气,无所事事,又偏偏搅的人忙头忙脚,顾头不顾尾。可能是浇水入地顾三亩少两亩,可能是戴帽摘花儿拿了花忘了帽儿。

还可能是紧赶着挪步鞠躬忘了后头还站着一排人的张九龄。

 

甫一下台张九龄就往试衣间儿一钻,麻溜的换下大褂披挂上半截袖。脑子里充斥着方才台上一脚踩人鞋上的事儿,一时都不知道该感叹自个儿能耐还是会找包袱。

斯……这包袱应该谁使都可乐,就是不能使自个儿身上。张九龄立马下了这个定义。

 

后台喧闹一片,但眼下哭笑不得的人正想着怎么变相献个殷勤给这事儿揭过去—张九龄闭着眼都能想到这能被那几个爱贫嘴的变着法儿调侃个五六天,赶明儿传的家喻户晓都不是事儿。

 

试衣间的门猛地一开,张九龄脑子里胡琢磨着手里自然也没住劲儿,解气一般,他直接给门兜了个圆全。门簧响动,连同锁匙一齐弹回来的还有刚刚搭到门把手上的栾云平。

 

好,俩人直接又来一大眼瞪小眼儿。

 

“诶,栾哥。”

张九龄眼珠一秒钟连骨碌带眨巴囫囵转了三圈儿,有意傻乐两声,先一步打破了这不算是多美好的氛围。

 

栾云平倒没急着拾茬,只低头仔细扽了袖口,把摺在锁匙里的布面轻巧取出再展平,移挪两圈确保没开了针脚,这才顾得关门应了他一声。

“嗯,开个门儿哪兜这么大劲儿。”

 

倒也不怨他宝贝,好好一身料子,任谁绞坏了也心疼,更何况还是穿着上台吃饭的家伙。

 

“风裹的,您瞧内窗户哪儿扇也没关瓷实。”

张九龄一边儿解释着一边儿跨到窗户边儿上,拉好的窗帘下果真有两扇是透着风的,刮起帘子的边角。至于到底是不是往门口吹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嗯,不怨关不住,大风裹的你都立不瓷实。”

栾云平也懒得拆穿他那嘴里琢磨的条条道道,跟张九龄掰扯这细枝末节他能从一加一给你圆到一百乘一百。索性直接顺了话头,平平悠悠侃了他两句,意料之中立马看见了瞬移到跟前儿的机灵鬼儿。

 

“嗐呀,您甭提了,真是。”

张九龄有意揉揉眉心,两串语气词连带着笑声一同传来,耳尖的通红在努力遮掩下由原本的无奈又带上了几分滑稽的意味。

 

栾云平逗他两番儿实并不在意。手下轻盈利落的解了颈口的暗纹绣扣,抻袖提领将墨色的大褂托在手中,对镜整着汗衫的衣领。

几乎没待反应时间,张九龄身体快于大脑就从人手里把大褂接了过来。流畅自然的动作别说栾云平,大概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知道哪个包吗。”

栾云平手下停了半秒,既而又继续着动作,自然地默认了他这有意或者是无意的举动。

 

“嗯,知道。”

张九龄收拾大褂的能耐其实早在十来年以前就练的炉火纯青了。

 

依稀当年一波三折再小有起色,师父尤其紧管着他们这帮孩子。前场演出大戏一场接一场,后台清点道具拾掇卫生端茶倒水的活儿也比比皆是,好点儿的轮上检场,能踏实立着侧目条,轮不上的就都担起这杂活儿一摊了。

 

张九龄不算幸运也不算倒霉,大抵是什么都做过一遍,也都学过一遍,其中大概就包括整个试衣间儿的清整。

 

活儿出了差池是要挨骂挨罚的,尤其是要和人打交道的活儿,不难为还好,若是有故意的,那半点儿干不清都能遭顿数落。

张九龄不得不在这上面也分出些精力来。当时别的倒不敢说,但四个架子上拢共有几个衣裳架,大褂都挂的什么色儿的,哪身是谁的,换下来挂哪儿,他闭着眼都能背的滚瓜烂熟。

活里头的规矩自然也是跟着知晓了个门道。从根儿里学的东西早扎到脑子里了,哪怕是后来不再做这差事了,再碰到相应情景,张九龄也总能立马把这一套都完完整整的拾起来。

就比如现在如此顺手的接了大褂,还真不是他当着“领导”讨巧。

 

“一点儿没落下啊。”

栾云平从镜子里不难看到他这利落服帖的劲儿,标准规整,过了些年头也一点儿不觉拖沓。

 

“纸糊的功夫,您就当我献殷勤了。”

张九龄手上利索着,话也说的痛快,拣着听的顺耳的聊,他倒是最会这一套。

 

栾云平是见过张九龄这“纸糊”能耐的。

 

大抵也是个夏天,日子号数他记不清了,只惦记那天的活单子从清早等到中晌又等到了过午,左催右唤是怎么也出不来。直到将将在三点来钟,他才风风火火的把单子誊出来写好,一通折腾就为等个信儿—少班主今儿到底跟谁垫场,磨份半天就为这仨字儿:张九龄。

栾云平落笔这名儿的时候干脆利落,实际是略起燥心的,毕竟耽搁的功夫补不回来,有师父托底票不愁卖算找补,放在平常这个点儿再放单子,那可是迟了点钟的罪过了。

 

过晌儿两点半,张九龄手里卷着沓儿划满了字迹的台本儿,默默念叨些什么,另一手拾掇着几个不听话非要绞在一起的衣架。张九龄脑门儿上闷出了一层热汗,顺着鼻梁往下流,嘴里急手上也急,他甚至没功夫抬手抹下汗珠儿。

 

这是栾云平在后台寻一圈儿未果最后迅速打开试衣间的门才发现的情景。

“头回上,有褂子没。”

不用引子不要铺垫,一句话上来直中要点。栾云平异常流畅的把诸如“怎么在这儿。”“在这儿干嘛。”“对活没有。”等一系列客套的“废话”都过滤了一遍,没半点儿的木讷拖沓,这正是他一以贯之的办事儿风格。

 

“…没有。”

张九龄刚想张嘴便被人抢了先,只落了个点头摇头的份儿。

 

“对过屋里西北角架子上,试一身,现在去。”

都说栾云平乐意快刀斩乱麻,其实他真能面面俱到,总留意着别人容易忽略的地方,年轻人脑子转的极快,性子也直,总预备着一个又一个处理措施,他得确保落实了办妥了没毛病了才肯放手。

 

看人这架势张九龄也半点不敢拖沓,放下衣架提了步子便直奔那屋。

按把手开门找到架子,一切似乎都是瞒顺利的。

但唯一难抉择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试哪身。

 

换个人来倒也罢了,真是好巧不巧,张九龄就是干这活的,不是不知道这衣裳褂子各有各的主儿,给人放乱挂错脏了袖口都是得认错的事儿,这会儿让他试一身?

试哪个,怎么试,哪身他能试,哪身他敢试。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好好的后晌儿突然被紧急通知要上台,郭麒麟递信儿递的实在是晚,几个小时不到的缓冲劲儿。张九龄手里的活没干完,本子上的活也没预备明白,他是真想隔空冲人喊上一句:你这安排的是个屁。

当然他也只是想想,仅此而已。

 

从火急火燎的默活再到现在衣裳没理完被叫出来试大褂。

真是要了命了,怎么一下好几个烫手山芋都一连气儿的往身上扔,张九龄头回觉得自己脑瓜转的这么慢。

 

来回来去磨蹭半天,张九龄也没打定一个主意,将将十来分钟,终是把门外边儿的栾云平磨的没什么耐心了。各人有各人一摊子事儿,他自然是理解不了张九龄现在的顾虑的。

 

栾云平知道挑身合适的不算容易,得晾个功夫,但赶不上这还有个把钟头就要上台的时间,这时候再细究那些个就未免显得太小家子气了。栾云平显然是不知道张九龄心里正琢磨什么,只觉得这孩子要这么磨份怎么应的上这场。

 

“怎么回事儿啊,挑身大褂又没让你换晚礼服。”

栾云平终于还是推门进来了。两三步走到架子边儿上,几身大褂比对两番便剥了衣架,平整的搭人胳膊上。

“大小伙子讲究什么,合身就成了,这仨,试试。”

 

“好…”

张九龄看的略有傻眼,嘴里一时不知道说出句什么来,但也识趣的没打断他任何一个动作,任人指挥着,包括听话且小心的抱着几身大褂。

 

“好像有点儿大。”

张九龄是太能凑合了,他试之前都已经把那句“挺好的”含在嘴里了。本念着立马换上就点头,谁成想确实穿成了个拖地裙。

 

“你过二年再窜点儿个头就差不离了。”

栾云平当然是不承认自己看错了身量的。只一本正经的拍拍人肩膀,再剥开个衣架下来。

 

“谢谢哥哥。”

据张九龄回忆当时他的确是看人看的有些木,反驳解释什么都忘了说,连这句谢都是过后换好大褂才记起来赶忙补上的。

 

的确映了那句话,合身就行。

深海蓝的底色儿在张九龄身上一穿出来,那真是比桌布都黑。碍着功夫俩人倒谁也没提这事儿。

不过…把大褂安在张九龄身上,大抵什么色儿穿出来也都跟这效果差不多。

 

郭麒麟赶着来的也急,到剧场的时候鼻尖儿上都闷着汗珠儿。张九龄刚从屋里出来就被人拉着硬对了遍活,效果不见多少,其实大抵都是为了那点儿心理安慰。

 

上台下台不过十来分。张九龄却是被折腾的略有木讷了。

尤其在听见试衣间的一声:“今天该是谁做活了”后,他只得一拍脑门儿快步挪到门口。

 

“到我了。”

张九龄粗略看了一眼屋里的情形,明显比方才更乱了不少,三四人正在乱中一个又一个把衣架拆出来。

他吸了口气,这确实不是能交代的过去的,也不像自己该做出来效果。

 

“你怎么回事儿,有功夫乱串没功夫拾掇吗?”

“我大褂就挂了半个点儿,现在怎么拿,你过来给我找?”

诸如此类一句接一句,张九龄也早听的耳朵起茧子了,其实他们倒也不是有意压人,只每个人在遇到麻烦事儿的时候总会想找个抱怨的出口,大概从别人身上找原因也是最容易安慰自己的了。

 

“你干什么去了。”

我干什么去了我,我穿着大褂还能干什么去了。

张九龄真想一句话直接撂他脸上,掰掰人脖子看看今天节目单。

 

“演出。”

这话是栾云平回的。

大抵是刚刚太过嘈杂,几个人谁也没惦记着门响,还沉浸在释放情绪的过程中。忽的听着这么一句应答,他们才纷纷停了手里的动作,止了声。

 

小小的试衣间就这么没了音儿。在后台立马变得突兀起来。

栾云平倒像是没看到一般,回手轻带了门。

 

“上场之前那么多功夫,对个活用那么长时间吗?”

“栾哥,多大能耐敢对不明白就上啊。”

“瞎问,看不出来跟谁啊。”

“会不会干活了?”

到底还是有胆子大的,平常也混的熟。这儿的年轻人大多是不怕得罪人的,片刻镇静后,那些话头上的明呲暗讽又一句接一句的冒了出来。

 

“我的错。”

张九龄默默吸了两口气儿,似是有意又略显小心的打断了这堆杂七杂八。

他听这些听惯了,一般他的应对策略是满不在乎的信步走过,一个眼神也不分的吐出一句清清楚楚的“少班主啊”。又或者洋洋洒洒的把衣裳架子一呼啦,一本正经地念叨两句:这可占地方了啊,怎么老爱凑一堆儿。时常能把人气的牙根儿痒痒又拿他没什么办法。

“耽搁了,我现在收拾。”

但现在栾云平在这儿,张九龄是不太敢这么张扬行事的,但又不乐意就这么听他们数落,索性径自打断,打个岔也就罢了。

 

“让你动了吗,什么规矩。”

本以为事儿就要这么过去了。哪知张九龄刚一迈开步子就又被栾云平一句话逼停。这个问句淡到几乎没有反问语气,却是让他呼吸狠狠一滞。

 

这是要罚的意思。

 

“没有。”

片刻的静止,张九龄合合眼又转回身来,紧张但磊落的抬头站的笔直。

栾云平一如平常扫了眼屋里的陈设,视线跳跃着,直至张九龄硬着头皮捧的红木出现在手边。

 

“九龄没按时完活,劳您给我长个记性。”

手心儿里沁着一层薄薄的汗液,张九龄低头把在嗓子眼儿里转了两圈的“时间太赶”又咽了下去。

栾云平一时没接,张九龄便趁着这个空档再暗想一遍方才的举动,又后悔般皱了皱眉。

哪就听不得闲话了,明知道易追究,何必急着再给自己安一个目中无人的罪名。

 

手上一轻,破风阵阵也接二连三的席卷,栾云平持的那方红木看起来像没下多大气力,快而准,再加上栾云平薄淡的几句话,厚重的戒亽尺硬是打出了灵巧但压抑的味道。

似乎它不是穿破了风,而是压缩了狭小空间里的空气。

 

张九龄慌忙间立即将掌心举高摊平,让腕骨的大褂自然下垂,露出手腕。顷刻之间,从掌心传向大脑的痛亽感喷亽涌而至,不断叠加。旁观者看来的轻描淡写,其实每一下都蓄起了不少的力,逐步叠加,只重不轻。

 

他不敢肆亽意把手垂下几寸以缓解发亽酸的小臂,这种程度的小聪明招致来的会是让人哭着喊着下保证的后果。

 

张九龄没有计数,其实他也计不过来。这一下接一下责笞没有一下是白饶的,红印交叠再交叠,火亽辣,炙痛,快准狠,没有一丁点儿的喘息时间。

如果让张九龄形容栾云平施责的特点,那他现在只能想出两个字:霸道。不留任何余地的霸道。

 

皮亽肉慢慢肿亽起,已经红里透紫。张九龄压不住意识的逃躲两分,却引得一尺压上了指骨,张九龄瞬间蜷亽缩了疼的发亽颤的手,眼里似乎都被这一下逼出了一层湿亽润。

 

“伸出来。”

栾云平清楚的看到了人的瑟缩。允他停当了几秒,紧接再道出一句让人不可置信的吩咐。

 

栾云平觉得还没够火候。张九龄却是已经真的害怕了。 他从没受过这样的罚,焦虑看不到头,忍得漫无边际。

 

下一轮的责打如期而至,张九龄压抑的呼亽痛声开始随之溢亽出,沙哑而痛苦。展平的手也止不住抖着,额上的汗珠汇亽聚流下,淌过眉间鬓角。

 

屋里的几个旁观者一样没见过这阵势,从一开始一个个便屏息凝神,不敢有动作。现下听着这压抑的呼声更是头皮发麻,静的像嘴上贴了封条。

 

“哥哥您饶我一回,别挨手板儿了。”

在又一次因耐不住痛让人挥了空以后,张九龄不敢再挑战人的耐心了。只垂眼试探一句,再小心翼翼的吐出几口气来,想在这等低压下寻来个缓解的空。

 

栾云平是看不得逃罚的,似乎谁都公认。用他的话来讲:怕疼就甭犯,挨不住了外边儿走人。

张九龄变相犯了忌讳。

 

“可以。”

栾云平轻轻活动了手腕。

“最后十下,换成俯卧撑,自己数。”

 

“栾哥。”

有两三觉察出不合适的。

“差不多得了。”

在一边儿木了一排的人比张九龄反应的要快,这要求任谁都觉得栾云平过火了。当然,任谁也想不明白栾云平这么干的目的,更不清楚原委。推测来推测去倒像是张九龄得罪这位雷厉风行的总队长了。竟让人不惜的遭人说个公私不分的名号也要罚个彻底。

 

栾云平没搭茬,只顾自的问了底下半坐半倚着缓疼的人。语气里是明显的不容置疑。

“能做吗。”

 

“能。”

张九龄至今也想不出为什么当时答应的那么痛快。大概是抬头间跟人对上视线,明显意识到的另有意味作推——推测般的信任。

 

他似乎一直如此,现在是,以前也是。面对栾云平总有那么一股无条件的信任在里面,压迫下的惩亽罚也好,玩笑时的奖励也好,都尽数接着。他坚信哥哥不会故意给自己指错路,一时的乌鸦和荆棘他也毫不犹豫的走过,权当路上的风景。很难想象自己认定什么便是什么的张九龄会无数次听话的改变路线。

换句话说,他不敢,更不想忤逆栾云平。

 

紫红色的掌心还发着烫,是方才的责打余留的烧炙。张九龄不磨蹭但仍然极为缓慢的起身,稳了手腕,两三指去摸大褂的纽扣。

众目睽睽,一次,两次,三次。

肿起的皮肉让那颗纽扣几次逃之夭夭。

 

聚焦的视线让张九龄颊上起了一层绯亽红,手下也更着急。被注视后的慌乱和不安渐渐爬升,他自知现在的情景并不好看,所有人似乎都在袖手旁观。

 

栾云平看着这个憋着口气不敢松又坚持跟那颗扣子较劲的人微低了低头。是了,他的确还有别事意味。

张九龄和郭麒麟一场活,师父是反对了一回又一回的。耐不住他俩坚持才应给了场子。

不止是捧逗不合的原因。张九龄太有想法,郭麒麟心思太密。他们必定会出现一方迁就的场面,不出纰漏还好,一出纰漏那就是翻天的后果。

一但坚持这个事儿那背后嚼舌根子的也是一抓一把,偏偏张九龄还不是个乐意收着脾气的性儿。名不正言不顺的这么磨着,不自知间被人捅多少刀子,可惜了,十来岁的少年人哪里又都懂这些条条道道。

 

栾云平迈过两步,抬手想帮人解了这扣子。却不料刚靠近便被人躲了去,指尖刚好擦过人脸侧。

张九龄摇头。表示他不需要这份额外且易让人误会的“照顾”。

 

果然,栾云平猜的一点也不错。

表现的反应越不在乎,在意的也就越大。他张九龄比谁都想名正言顺。

 

半分消磨,张九龄总算将大褂板正的叠好。掌心被布面来回剐蹭,每一下都让人疼的蜷亽指发亽颤。

 

臂肘撑地,张九龄再将掌心虚搭了地板,适应着力度和因挤压带来的阵痛。手上的力道慢慢放实,整个人的重量逐渐转移到了手上。

 

“一。”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狠下心如此对待饱受摧残的这双手的。张九龄只觉疼的恍惚且麻木,不住起伏的胸膛带来的是嘶哑的喊声,混杂着应该报出的数字。

 

十个俯卧撑对平常的他来说压根儿不叫玩意儿。张九龄本身就好活动身子骨,再加上早功体力上的操练,这点儿对于一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来说轻而易举。

 

这是张九龄第一次感觉到,仅仅是个最基本的俯卧撑都能这么难熬。

发烫的掌心接触上冰凉的地面,一次又一次的施加压力,臂肘曲折间带来的晃动更是雪上加霜。

 

“九。”

“十。”

张九龄就这么在视线聚焦下起起伏伏,疼的撕心裂肺,但完成了十个极标准的俯卧撑。

 

“我…我做完了。”

没得吩咐张九龄没干起身,仍旧咬牙保持着预备姿势,整个人抖如筛糠。

 

“起来。”

几乎是伴随着这句话的落地,张九龄直接懈力砸在了地上。脸上闷亽憋的通亽红,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

 

“谢您教训。”

张九龄翻了个身,两条胳膊实在是累到亽虚亽脱,重重的瘫在一旁。他口中的话语轻飘飘的,从嘶亽哑的嗓中传出。

“不会再耽搁了。”

 

大抵栾云平也知道他现在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索性走到张九龄旁边儿蹲下,像是故意要跟人对上眼神。

“我罚的是这个吗?”

 

挨了这么半天,张九龄的脑袋突然懵了一下,像是长久工作的机器要进行的待机。

 

“从明天开始,调去检场。每天晚上至少要有三场活的总结,梁子也好包袱也好,重新磨,使的量的一样。”

栾云平将戒亽尺重新放回桌上。自然的放下折起的袖口,将布面展平。没管张九龄有没有反应过来,只自顾自的下着吩咐。

“功课我不查,两个月以后你俩还有一场。再说的这么稀碎手就甭要了。”

 

张九龄紧赶着从地上爬起来,听着人一句又一句的砸过来。一时间似乎处理不了这么庞大的信息量。

 

“栾哥。”

栾云平罚的是他业务不精而自命清高,罚的是他飘然浮躁心思不静。

一年半的学习时间想名正言顺的立在少班主旁边儿,栾云平在给他机会。

 

“这是师父的意思。”

还给了他底气。

 

张九龄忽然就明白今天这一遭儿的用意了。是他小聪明过分,却没想过事儿不成的后果,总觉得命中注定,却从来没尝试争取。口口声声的满不在乎,其实是自负过头的心浮气躁。

过分的苛责惩的正是他这股不合拍的劲儿。张九龄不得不承认,他大概再也忘不了今天这一顿接近极限的疼了。

他现在想要的栾云平全都给了,是不由分说的照顾,也是他无条件信任的反馈。

 

张九龄在试衣间叠的最后一件大褂是栾云平的,用那双已经疼到麻木的手。他像是感觉不到手上的炙热一样,规规整整的把每寸布面铺的平而稳。

折袖拎领回翻,张九龄眼里腾着一层水雾—生生疼出来的。他没有略去任何一步,甚至有意克制着颤抖。

 

如果用别人的眼睛来看,大抵是纯纯自虐而求来的完美。

 

“看到了?就这个标准。明天我会安排,这儿的活,只能比现在好,不能比现在差。”

那大概是栾云平第一次看张九龄拾掇大褂。辗转难耐的,不加修饰的,肯定回馈的。

 

后来嚼舌根子的依旧不少,但好歹是没有明面儿不给面子的了。

张九龄也开始抱着活本子天天立在上场门口,把白色的纸张记得满满当当。

 

栾云平并没有依照承诺“不查功课”,反而来的更勤了。张九龄也常常得惦记着身后会不会突然出现个人影,叫他端碗茶水儿叠个大褂,顺带给他再把功课说个七七八八。

 

直到拜了师,张九龄才算真正停了这差事。这“纸糊”的功夫也就此歇业了。但张九龄相信,自己肯定是打死也忘不了的。

 

“您有功夫吗,周一咱喝两盅?”

张九龄麻利的把大褂齐整的装好,又递到人手里,一如当年顺手。只不过举止从小心翼翼到了落落大方。

 

“干嘛?”

“当我给您擦鞋的钱了。”

 

夏夜的晚风还吹着,好像要拿栀子花给杯盏里多添二两酒。

 

————

栾龄的细水长流其实是年长者的看好和少年的仰望追求。

原谅我的自我满足,但真的很难不爱这种照顾和偏爱,以及不问后果的信任和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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